砂锅两惨
刚入而立之年,刘一刀已经开始享受退休生活了。
他八岁习武,拜遍名师,二十七岁在武林英雄会上连胜二十余场,一口削铁如泥的宝刀上下翻飞无人能敌,自此一战成名,得了个“天下第一刀”的名头。头些年还有些不服的人来挑战,后来人便少了。如今刘一刀甚至不需报了名号,只凭那把刀,无论黑道白道,人见了都要敬他三分。
刘一刀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无聊。八岁的时候,他听城里说书人绘声绘色的讲述大侠的故事,说到当年武林英雄会上各路大侠是如何能耐,功夫如何高明,最后杀出一个女子,无人能敌,被人们称为“毒手魔婴”,英雄会后就消失了踪迹。刘一刀为侠客的故事着了迷,一心也想做个侠客。这二十多年,他心无旁骛,一心钻研武学,综合各家所长,创了独门的刀法,终于得了个侠客的称号。可是这无人能敌也不是个好事啊,现在人们都敬重自己,见面十分客气,身为侠客刘一刀也只得以礼相待。江湖里,除了不识相的毛贼混混,再也没有人愿意跟刘一刀动手切磋了。这样一来刘一刀再练起功夫也觉得索然无味,他又无心于武林里面那些婆婆妈妈的争斗,又不愿意去调解各派矛盾。作为一个武林里一等一的大侠,他实在是没什么事干。
他终于理解为什么那些侠士最后都归隐山林了。他也这么做的,一把刀,一壶酒,浪迹天涯,赏名山大川,看各地风俗,品万千美食,享受退休生活。
当然,刘一刀心里还是不甘。他毕竟血气方刚,正值壮年,哪肯就这么退出江湖。哪里山高,哪里水险,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他越是往里面钻,心想着那些归隐的老侠士一定是藏在里面,若是让他碰到,没准还能学个一招半式。
可惜,这样的好事从来没让刘一刀碰上。
这一天,刘一刀来到这无名山下的小镇中。他早先听说,当年以一抵百的万里鹏沈三可能就在这无名山中,所以才来到此地。
镇上只有一条街,用青石板铺了道路,看起来十分整洁。街道两边只有几家店铺,想来镇子里住家不是很多。刘一刀很是稀奇,这镇子孤零零的在山下,若不是因为修得整齐,倒不如叫做个村子。
刘一刀在街口,觉得异香扑鼻。他也算吃遍了全国,还没闻过这么香的味道,不觉得腹中饥饿。顺着香气,刘一刀来到一个小店门口,往里面望了望,里面还没有客人,只有三张方桌,几条长椅,没有什么多余的布置。屋里有一道门,挂着门帘,香气就是从那后面袅袅而出,那里想必就是厨房。刘一刀不知道这是什么吃食,后退一步,抬头向牌匾望去。
小店虽然简陋,但是牌匾却是红底金字,还有雕纹镶边,十分大气,反而与店显得十分不搭配。牌匾上的字写得气势磅礴,刘一刀看了,却是心生纳闷。牌匾上写着:砂锅两惨。
两惨?为什么会惨?他提鼻再闻,刚刚那饭怕是还没熟,现在这气更醇更香,把他直勾勾的吊起来,满是欢心,不知不觉口水顺了嘴角流下来。刘一刀回过神,摸了一把嘴角。山中云雀水中鲜他也是吃了不老少,人参当归枸杞辅料的味道他也熟悉,凭他的经验,竟不知道这饭是什么的配料。
“店家!”刘一刀迈步进了小店,他迫不及待地想尝尝这是什么食物。
“来了来了!”随着招呼,门帘一撩跑出来一个白胖子。说他白,其实他长得黝黑,但是穿了一身白袍子,扎了白围裙,白袜白鞋,不知道还以为是穿了一身孝。可是说他白,他这一身又不知道是沾染了油腥还是尘土,一块黄一块灰。他这个人又是圆脸圆身圆胳膊圆腿,瞪着两个圆乎乎的眼睛,笑嘻嘻的看着刘一刀,脸上还粘着一片葱花,翠绿地缀在油光的黑脸上。
刘一刀盯着那片葱花,觉得很是突兀,心里总想着红瓜瓤里蹲了只苍蝇。他想提醒这白胖子,还没说话,白胖子大嘴一张,先讲开了:“店小人少,我是又当厨子又当伙计,刚刚在后厨做饭,照顾不周还请多担待。”
说话的时候,那绿葱花在他那大圆脸上随着嘴形的变化跳动,白胖子可能感觉脸上瘙痒,用袖子蹭了一把脸,葱花反而挂到了嘴角,起伏更大。袖子上反而多了一块亮晶晶的油斑。
刘一刀所幸不看白胖子了。那香气催的他肚子越生发饿,咕噜噜叫起来。
“什么声音?客官您带了鸽子?小店不会做鸽子,只会做砂锅。”
刘一刀心底一阵好笑,这个胖子看起来真是傻的可爱。“我没带鸽子,我这是饿得。”
“不对!饿了都是咕咕的叫,哪有咕噜噜的叫的。你甭骗我!”
“这有区别吗?你听听,这声音是不是我肚子里的。”
胖子果真就往刘一刀肚子上凑,刘一刀一想到他满身的花斑,撤身往后闪躲。哪想到白胖子动作比他更快,脑袋顶像是安了磁石,砰一下就贴到刘一刀肚子上。刘一刀本能的收腹,白胖子耳朵像是个吸盘,粘在肚子上就不下来,刘一刀把气力运到腹部,一推一挺,想把白胖子弹开。白胖子整个人都横起来,耳朵还是贴在他肚子上。
刘一刀大惊,这是遇到高人了。突然,他就觉得肚子一松,白胖子扑通横躺着掉在地上。他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白衣服又黄了不少。那片葱花,粘到他额头,活像是二郎神的第三只眼。
“还真是你肚子里发出来的,难不成你活吃了一只鸽子?”
刘一刀苦笑着,这胖子功夫了得,可惜是个傻子。他肚子饿的受不了,不想再纠缠这个无聊的问题了。“店家,你家这砂锅两惨是什么东西?”
“两惨?啥两惨?我家只卖一种砂锅,砂锅米线掺伊面,我娘留下的方子,好吃这呢,怎么会惨?”
“原来是砂锅两掺,可是你家牌匾上写的是惨。”
白胖子哈哈乐了,大圆眼球眯成了线。“你可别笑话俺,俺是老粗不认字,这牌匾是东头的秀才写的,他人不错,也没要钱,吃了一碗砂锅,后来又吃了两碗,吃完非要给我写个匾,还说别人求他都不会写,保证以后生意兴隆。不过,咱这里偏僻,外人少,倒是他每天都让儿子买几份带回去。”
刘一刀听了,觉得这个秀才也就是个充数的,连字都写错了。“哦,店家,我行路至此,腹内空空,你能不能给我做一份砂锅。”
白胖子听说要做砂锅,竟然面露难色,葱花都裹进了额头起的皱纹里。
“客官,您想吃可以,但是得等一会。现在没有砂锅。”
“那你后面正在做的是什么?”
“砂锅呀!”
“你还说没有!怕我不给钱吗?我多给你钱!”说着,刘一刀在桌子上摆出一个大银坨子。“这么多够了吧?”
“够是够了,但是这后面的不能给你。一会秀才儿子来取砂锅,若是没了……”
“少废话,快给我上一份!”刘一刀急了,用手一拍桌子,桌子纹丝没动,但是桌上竹筒里的筷子都径直飞起来,嗖嗖全插入房顶,落下几块土,有一个正砸在白胖子头上。白胖子一边捂着头望后厨跑一边哭喊着:“客官我这就给您端!我知道您功夫厉害!我知道您会活吃鸽子!我把砂锅都给您!您吃饱了可别吃我啊!”
刘一刀一脸的无奈,本意是想吓吓着胖子,谁想到这胖子这么不耐吓。可谁让这砂锅这么香呢!
不一会,白胖子徒手托着砂锅,一手一个,头顶还顶着一个,晃晃悠悠就出来了。他小心翼翼地把三碗砂锅放在桌上,把一碗推到刘一刀面前,掀开砂锅盖,没了遮挡,热气忽地腾起来,朝着刘一刀劈头盖脸就散过去了,不一下刘一刀整个脑袋就让白气笼了。
白胖子在旁边,深吸一口,白烟就都让他吸进肚子里。刘一刀这才看清砂锅里,伊面白嫩,米线晶莹,几块牛肉看起来丝丝爽滑,花生,葱花,芝麻,辣椒,星星点点,看起来并无特别,可就是香味让人把持不住。
“客官您请用。”不知什么时候,白胖子轻轻点地,一跃而起,到房梁时在空中一个鲤鱼打挺,倒挂过来,接着大头朝下直接栽到地上。再爬起来时,他手里已经抓了一把筷子。他唾了几口到筷子上,挫了几下,递给刘一刀,然后躲到一旁偷偷看着。刘一刀心里早都是这砂锅了,方才就想吃,发觉没有筷子,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正准备用手抓,看见白胖子递过的筷子,一把抢过来,全然不在乎胖子那一连串动作如何可笑。那香味不知道勾起了刘一刀多少饿魂,他挑起一撮米线,只往嘴里吸。米线长又筋道,这一下吸的嘴里鼓鼓囊囊的。白胖子慢慢探过身,吹散腾起的白气,问:“客官,我家这砂锅好吃么?”
刘一刀哪里管他,只顾的嚼。
“到底好不好吃啊!您夸一句啊!”
“你倒是说一句话啊!我妈说俺家的砂锅是天下第一,来的客人还从来没有人说不好吃呢!您就不说话!客官您说一句!”
白胖子看着刘一刀腮帮子鼓鼓的,又不嚼动,又不说话,半晌没反应。“您说话啊!”胖子竟急得冒了汗,汗珠从脸上一直顺着衣服滚道桌上,刚挨到砂锅的边缘,哧啦一声就变成了气。
这砂锅太烫,刘一刀吃得太急太快,米线全堵在嘴里,烫了一嘴的水泡。可是这味道又实在是美味,刘一刀又不忍心吐出来,嚼又嚼不得,咽又咽不下,他想张嘴把热气呼出去,又觉得这都是对如此美味的浪费和亵渎,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直到这胖子凑近了问他,刘一刀方才从美味中回过神,还是强忍着把米线咽了。他就觉得一团火,从口贯穿而下,火球经过之处,热浪往外扩散,至肌肤,香气从浑身每个毛孔散发出来,好似肉香,又返回鼻,鼻问口,口问心,心底一阵躁动,浑身汗如雨下,衣襟尽湿。这时候又感觉刚刚那团火触到胃底,顿时胃中清凉四溢,霎那间万籁俱寂,一切呱噪无影无踪,浑身上下每处肌理都散发着畅快,舌根也隐约有股芳草的清香。
“好吃!”刘一刀蓦地大叫道。白胖子闻听,嘿嘿笑起来,又躲回边上站着去了。
叫完了,刘一刀觉得嘴里有异物,用舌头舔了舔,又伸手一摸,竟然揭下一层皮来,刚刚那阵畅快也荡然无存了,心里暗自叫苦,砂锅固然好吃,对口舌就太惨了。
刘一刀只看那胖子徒手就把砂锅端上来,加上味道实在是让人迫不及待的想吃,并没有想到砂锅如此之烫。那白胖子多亏了皮糙肉厚才不会烫着吧!
刘一刀定了定神,觉得刚刚那口着实是畅快,口舌疼痛也值了。再下来,他长了心眼,吃一口吹一口,也不再急了,慢慢品起来。
说也奇怪,先前那口如夏日炎炎,大汗淋漓,第二口却好像寒风凛冽,失魂落魄,又一口如沐春风,欢心鼓舞,再一口又似弘水孤雁,冷落萧瑟。这一口口下去,竟吃出个春夏秋冬四季轮换,又感觉喜怒忧思悲恐惊百感交集。刘一刀就感觉每一口都与之前不同,每一口都有个说法,不知不觉三碗竟都吃完了。
“店家,还有吗?再来一碗!”
白胖子很不情愿,说最后还有一碗是留给秀才的。刘一刀一瞪眼,白胖子一哆嗦,又只得去端了。若平常,刘一刀是万万不会仗自己武功欺负人的,更何况对个傻子。只是面对如此美味,什么侠客的道义他都不在乎了。
白胖子端了最后一碗,转身回后厨了,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秀才来了怎么办到话。这最后一碗,刘一刀倍加珍惜。他挑起一根伊面,嗅一口,闭上眼,这中心情只有他在英雄会连胜的时候才体验过。他又吸一口,奇怪,香气一点都没有了。他睁眼看去,对面椅子上站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童,也闭着眼正陶醉的吸着香气。
刘一刀兹溜一口把面咽下去,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小童睁开眼,一脸羡慕的看着他。这个小童浑身滚满了泥球,清鼻涕挂在鼻空摇摇欲坠。他咽咽口水,看着刘一刀的砂锅,说:“好吃吧?”
“好吃。”刘一刀又吃了一口,他发现小童也跟着咽了一口,还发出“咕咕”的声音。他停下筷子,看着小童,小童抬头看看他,又盯着砂锅,把头往前凑近一点,说:“好吃吧?”
刘一刀觉得这个孩子很没有教养,被这样盯着也是在吃不下去,于是说道:“要不你尝尝?”
“爹爹告诉我,不能随便吃别人的东西。你吃你吃。”
刘一刀见他不吃,便喝了一口烫。小童又学着他咽了一口,这次发出“咝咝”的声音,接着又探近身:“好吃吧?你吃呀。”
刘一刀再吃,小童依旧如此,先是“哗哗”,再探近,最后还是问:“好吃吧?你吃呀。”
如此几次,小童的脸就要贴进砂锅里了。这下刘一刀也无法吃了。
“你是谁家小孩,这么不懂礼貌!”刘一刀正想教训一下小童,就看见他那清鼻涕和哈喇子忽忽悠悠垂下来,就要掉进砂锅里了。刘一刀是真心痛这砂锅被糟蹋了,把小童往外一推,这一下力气竟大了一些,小童径直飞开出去。刘一刀大惊不好,把小孩摔了如何是好,也飞身出去想把小孩拽住。小孩却在空中翻了个在墙上弹了回来,脸正好扣在砂锅里。透过这砂锅,刘一刀还听见嗡嗡的声音:“好吃吧?你吃呀!”
“你叫我怎么吃!”
刘一刀一手扣住砂锅,一手按住小孩的头,想从小童脸上拿下来,砂锅却像被嵌在小童脸上。他拿住砂锅的手不动,探手去按小童的穴位,想让小童身体变软了,可以拔下来。小童竟然以头为轴,摇摆身子,左躲右闪,刘一刀一时间抓他不住。刘一刀只听到吮吸的声音,小童的肚子渐渐胀大起来。
“好吃!你吃呀!”砂锅里传出小孩的说话声。
刘一刀气坏了,双手抓住砂锅,使出全身力气,转动身形,越来越快,如同掷球。突然,小童的脸砰一下从砂锅里出来了,整个人被重重的甩到墙上。刘一刀手中的砂锅被按出十个指印,脚下的青石碎成了粉末,再看砂锅里早就连烫都不剩。小童摔倒地上,哇哇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打着饱嗝。
白胖子听见哭声,急急忙跑出来,看见店里的情形,突然就一脸的木然,那粘在额头的葱花也因为这一下飘飘悠悠掉下来了。
“坏了坏了,你摊上事了!这就是秀才的儿子,他老婆厉害着呢,他功夫更厉害!你吃了他砂锅还欺负他儿子,你赶快走吧!”说着,白胖子就把刘一刀往外面推。
刘一刀听了这话,反而兴奋起来。刚刚那几下他用了十分力气,这小孩竟然安然无恙,肯定耳濡目染会些功夫,那他老子的功夫必然了得,正好有机会切磋一下。想着他迈步就要出门,可在试了几下竟迈不动步,低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小童就抱在他腿上了。
刘一刀使劲想把他甩开,可是越使劲小孩抱的越紧。这小孩分明是用了千斤坠的功夫,刘一刀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办。他想抽刀吓唬这个小孩,只是对如此小童都要用刀,传扬出去必定被人耻笑。就这样,他僵持在门口动不了,可偏偏白胖子又在后面催。
“客官你赶快走,别连累了小店啊!”
刘一刀心急如焚,难道自己一代大侠就栽在一个六七岁小童手里?
“客官你倒是走啊!”
白胖子催了几次,好像发现了刘一刀腿上哇哇哭着的小童,俯身下去朝着小童胳肢窝咯吱几下,还喃喃说:“我可不是帮他啊!你家的别在我家闹。”
小童耐不住咯吱,噗哧一声笑着就窜出门不见了。刘一刀也被推出大门,接着门就关上了。
刘一刀万没想到,居然用如此办法就可以摆脱这小童,心里是又喜又辱。他刚打算走,见小童带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又回来了。
“姐姐,就是他欺负我。”
原来是他的姐姐来了。这个小姑娘一脸的秀气,高绾的发髻,面如粉霞,身着青衣,亭亭玉立,比她淘气的小弟弟不知好千万倍。她听了小童的话,也不多说,提了一把龙纹宝剑就向刘一刀刺过去。有了小童的教训,刘一刀不敢小视,侧身躲过,并未拔刀,徒手与姑娘战在一起。
龙纹剑是重剑,讲究的是劈砍,成年男子尚无力挥舞,这姑娘居然使用自如,而且多用挑刺。刘一刀闪身躲过一剑,剑身一侧,又转向过来,步步紧逼。刘一刀发现,这个姑娘虽然年轻,但是剑法集各家所长,招式纯熟,不禁又心头一紧。这秀才一家各个都是武林高手,小童随幼,玩闹间已经拿他没有办法,女儿这般年纪就有如此浑厚的功夫,他老婆和他自己必然更是厉害。想到这里,刘一刀不敢恋战,必须节省体力。
他跟姑娘打着,小童就在一边坐着呼叫:“姐姐加油!姐姐小心!”刘一刀让他叫的心烦,他姐姐好像也是如此。“让你在外面惹事,看回去爹娘怎么收拾你!别叫了,这个人厉害,快回去叫爹娘来。”
小童一听姐姐可能不敌,顺着大街跑远了。留下刘一刀跟姑娘在街上打在一起。
刘一刀发现,这个姑娘招式虽然没有什么破绽,但是过于整齐,如同是诗词,平仄对仗工整之至,纵然招式变化多端,凭借刘一刀的经验也可猜出一二。这时间,姑娘连刺数十剑,上中下三路,密不透风。刘一刀晃动身形,闪展腾挪,虽然没有刺到,躲避的也是十分狼狈。姑娘翻手又是几剑,手腕发力,寒光闪烁,剑气逼人,直扑刘一刀面门。刘一刀大惊失色,身上又是一阵汗,之前汗湿的衣服更湿了。他往左撤步,剑又向左挑来。刘一刀一个金刚铁马,仰面躬身撑与地面,就看见剑光在脸上看如同花瓣飘舞。他怔然一下,突然意识到,这一招叫做“春色满园关不住”,心里便有了对付的办法。
姑娘看见这连续几下都没有碰到刘一刀,便抽剑屏息,左手掩剑推挡几拳,突然剑从身后直刺刘一刀心窝。哪知道剑发至半路,刘一刀早有准备,竟伸出左手双指夹住了剑刃。他手上使劲挑拨,重剑呜呜作响,姑娘虎口一麻,剑脱了手。
“好功夫!”刘一刀转手收了剑,停身站立。“好一个‘一枝红杏出墙来’!若不是我看破了你的招数,使出这‘二月春风似剪刀’,必然要在你剑下做鬼了。”
姑娘听了刘一刀的话,臊了满脸的红。没有武器她已然无法再打,正这样僵着,突然听到后面有女人说话:“让你跟你爹好好学功夫,你竟偷懒了!才读了几本书就出来显摆!还不快回去!”
姑娘听了,转身退下了,接着就来了一个妇人。刘一刀一看和妇人,吃得砂锅好悬没吐出来。想着妇人应该是姑娘的妈妈,只是这姑娘生的面如桃花,这妇人确实奇丑无比,残柳叶眉,没啃干净的杏核眼,樱桃小口却露一颗兔牙在外面,皮肤粗燥的好像白胖子家的砂锅。唯有那身材,看着还有些风韵。只是与这样的相貌配在一起,也是毫无杂念了。
“就是你欺负我儿子?”这妇人如同夜叉,可是声音却依然甜美动听。
刘一刀真不忍心再看这妇人,便把目光投向别处,回答说:“我没有欺负他,是他吃了我的砂锅。”
“少废话,你一个大男人跟一个小孩子斤斤计较!这又打了我女儿!今天让你尝尝我独手圣婴的厉害!”
刘一刀一听,猛然又盯着这妇人。“你说你是谁!”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独手圣婴!自从英雄会打了天下豪杰,老娘二十多年没动手了。今天刚好找你练练手。”
刘一刀往她手望去,那手比她的脸还糙,而且相比女人来说这双手生的奇大无比。“你是毒手魔婴?可是你的手这么大!”
“是圣婴!都是他们胡编的,说被我打的人身上都会留一个婴儿的手印,过不了七七四十九天就会因毒暴毙。我手一点都不小,老娘那时候貌美如花,皮肤仿若婴儿,所以叫做圣婴,被千万男人追求不得,嫉妒我,才叫我魔婴。我也不是毒手,是独手,跟他们打我只用一只手。”
刘一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始终无法承认这个人就是童年故事里那个闭月羞花的侠女。“毒手魔婴”是他成为侠客的根本动力,他想象了无数个侠女的样子,没有任何一个跟这一个有丝毫的相似。
“小子,你到底打不打!你要是怕了,磕头求饶也就算了。”那妇人正叉着腰朝着刘一刀大骂。刘一刀摇了摇头,毕竟人不可貌相,这个圣婴称霸武林一时,必然是有功夫的。
可真正动起手,刘一刀实在是有一种上当的感觉。这个妇人功夫真的是稀松平常,甚至远远不如那姑娘。只是她一边打,嘴里一刻不闲。
“跟老娘动手是你小子的福气!老娘可不是什么人都跟他打的!”
“哎呀小子有两下子!”
“小子,看拳!”
没几下,这妇人突然跳出去,喘着粗气。“停停,停一下,真是太久不动手了,真累,让我休息一下再打。”
刘一刀只得停下了休息,他实在不知道这个妇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妇人休息好了,两个人又打起来。打来打去,她就那几招。刘一刀觉得实在没有什么必要陪她玩下去了,低身形绕过她,推出一拳。妇人知道不好,已然是躲不过了,竟然挺胸迎他这一拳。刘一刀正好打在妇人的胸脯上。
“哎呀!你这个流氓!居然想吃老娘豆腐!老娘跟你拼了!”说着妇人一个饿虎扑食冲上去。刘一刀被折磨一说,更是被羞臊的满脸通红。他见夫人扑将过来,以为要使出什么惊奇的招数,拉好架势迎着。这妇人的招数果然惊奇,完全变成了妇女街头吵架的那一套,吐口水,撕衣服,拧大腿,揪头发,什么都使出来了。
刘一刀哪里想到这个,他好歹是一个大侠,竟然沦落到街头跟妇人打架的地步,实在是气愤难奈。看着妇人抱着自己腿又掐又拧,想起先前白胖子那一招,万般无奈也只好这样。待妇人扭摆着松开他的腿,他飞起一脚把妇人踢出几丈开外。妇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来人啊!欺负人啦!相公快来救我,有人欺负你媳妇了!”
这一喊不要紧,街上出现不少人看热闹,把刘一刀和妇人围在当中。刘一刀真是羞亏难奈,真想一走了之,可是人群推搡着他,根本走不掉。
这时候,人群里挤进一个人,一身书生打扮。他快步走到妇人跟前,把坐在地上的妇人来起来,抱在坏了。妇人顿时收了哭声,一副小鸟依人。安慰了半晌,书生走到刘一刀跟前,打量几眼,言道:“就是你先欺负我家小孩,又打了我妇人,图谋不轨的!”
刘一刀真想骂,就这样的夜叉谁会对她图谋不轨。可是他还没说话,妇人在后面就咋呼了:“对!就是他!相公帮我母子好好出气啊!”
刘一刀干脆不说话了。这个书生想比就是白胖子说的秀才,虽然看上去其貌不扬,并无过人之处,但是白胖子说他功夫了得。只是到了现在,刘一刀对白胖子这个傻子的话实在是不知可信与否。
书生卷起袖子,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零碎,扔给妇人。“娘子帮我拿好,看我怎么收拾这个贼人。”
“相公小心,这个贼人可是厉害!”
刘一刀心想,我什么时候又成贼人了!
众人一听书生要打架,纷纷叫好起哄,给刘一刀他们让了个空,远远的看,怕伤了自己。
书生拉起架势,围着刘一刀绕圈。他娘子在不远处焦急的眺望,还不停的喊:“相公小心啊!”
“相公这贼人出拳可是流氓的很!别让他吃了豆腐!”
“相公,别打死了贼人!教训一下就好了!”
“相公!”
刘一刀让她叫的耳背一阵一阵发麻,书生围着他左三圈,右三圈的转了半天,刘一刀看着都眼晕,实在不知道这一家人到底玩什么。
书生终于停下来,好像自己也站不住了,直打晃。他扑棱扑棱脑袋,挥起拳,往后撤几步,助跑就向刘一刀冲过去。刘一刀不躲闪,脚下暗暗吃了功夫,青石板上裂出了缝。书生一拳打在刘一刀肚子上,刘一刀丝毫无犯,他自己倒是往后飞退出去,朝着人群就砸过去。人群见书生飞来,散开个口子,就当书生要落地之时,那妇人不知何时飞身过来,一把让书生抱住自己,缓缓站住。
“相公这一拳打得好!把个贼人一拳打出去五丈远,真解气!”妇人躺在书生怀里,高声大叫。
刘一刀鼻子都气歪了,书生飞出去五丈,那婆娘竟然说自己是被书生打跑了。
书生吹吹生疼的手,走过来对刘一刀一抱拳。“你打我全家的仇我已经报了,自此我们恩怨两清。”他婆娘还在后面帮腔道:“对,恩怨清了。我们放你走!赶快走吧!”
书生白了那妇人一眼,她便乖乖闭嘴了。“你走之前,我还有一事,你为何欺我妻儿?我一介书生向来与你无缘无仇啊。”
刘一刀正在气头,半句话也说不出。白胖子这时候从人群里出来,把刘一刀如何吃了书生的砂锅,书生的儿子又如何又吃了刘一刀的砂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书生听了,叹口气。“子不教,父之过。原来是我教子不严,你替我教训儿子,教训的是。既然如此,我打你一圈,算是误伤了。”
刘一刀心说,我哪里伤了,看你飞的那么高,自己没伤就不错了吧!
“这样,看你是个练武之人,我就把祖传的武功秘籍送给侠士,权当赔礼道歉了。”说着,他又回头对着妇人说:“还不快把秘笈拿来。”
妇人愁眉不展,墨墨迹迹不动。书生嘴角一撇还未说话,妇人可怕了,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走到刘一刀面前,愤愤说:“当年我行走江湖无人能敌,只有我家相公比我技高一筹,凭的就是这本秘笈,我怕丢了随身携带。今天相公没有打死你算你命大,还要把这本秘笈给你,真是便宜你了!”
刘一刀接过书,看也没看。
“一场误会,都结束了。父老乡亲都散了吧!”书生喊着。大家看热闹过了,也就散去了。妇人搀扶着书生,两个人亲亲腻腻,也走开了。
刘一刀站在原地,琢磨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场闹剧。突然,他觉得胃中发胀,疼痛难耐,心想不好,难道是那书生那一拳真有什么功力,需要到了时辰才能显现?
他又觉得口舌痛痒不止,这才想起,吃砂锅烫了舌头,一个人又吃了三大碗砂锅,又这乱斗一气,肚子不痛才怪。这砂锅吃时是爽,吃完了口惨胃惨,砂锅两惨,果真是名不虚传!
刘一刀打个嗝,又感有东西直扑肛门。他急急忙往树林里跑,待到了,退下裤子,污秽之物磅礴而出,肚子里舒服多了。
他蹲了一会,发觉并没有带纸,摸了半天,在怀里找到书生给他的秘笈。难道就要用这秘笈了吗?
他看着秘笈,上面写着三个字:房中术。
刘一刀一心修武,纵横二十年也不知房中术是什么功夫,更是闻所未闻。他翻开了看了几页,只觉得面红耳赤,心跳加快。
自己是个无人能敌的侠客,他本意想用这秘笈擦了屁股。可是待他看过秘笈,又改了主意。那书生果真是用着个功夫才胜了独手圣女?看来自己有必要好好研究一下!
后记:
心想写出闹剧,够闹,还不够理。故事发展受一些童年读物的影响,实在难以根除。“砂锅两惨”是食堂里一个打错了的牌子,这告诉我们,用拼音输入法需要标准的发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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