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消费(两则)


脑震荡



“我叫李四,睡下铺。你呢?”

“张三,睡你上铺。”

张三放下行李,看着这个李四满脸的笑容,对他这个室友的感觉还不错。

“其他人还没有来,我是第一个来的。我帮你收拾一下吧。”李四从床上坐起来,径直接过张三的行李,帮忙收拾起东西。

张三连忙道谢,他觉得李四是个爽快的人,一边拿东西一边问李四:“你怎么来这么早?距离报道还有好几天呢,要不是在家里待烦了我才不来呢。”

“哦,家里地震房子塌了,现在还天天震,家里让我早来,这里睡得踏实。”

“你是灾区来的啊!”张三打量着李四,身上整整齐齐,看不出经历过什么重大的灾难,只有黝黑的皮肤,显露出经常在户外生活。

“是,灾区。”

“快,快说说!我看电视报道可惨了!你家还好吧?”

“还行,房子都塌了,在帐篷里住了几个月。”

“人呢?人还好?”

“奶奶死了,不过她年纪大了。妈……嗯,爸伤了,会好起来。,我没事,那天中午正睡觉,幸亏跑的快。”

张三发现李四说的很轻松,突然觉得这个室友不怎样,死人的事竟然这么不经意就说出来了。

其实张三很好奇,到底那么大的地震是什么感觉,他没经历过,想经历一下,但是想想会死人,又不敢去经历。他想问李四很多问题,比如当时怎么想的,跑出来怎么想的,住帐篷什么感觉,电视里报道的是真的吗。他张嘴想问,又觉得不妥,憋了半天,说了一句:“我给你们捐款了,两千呢!”

张三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个,但是他不会忘记高中升起时校长宣布他是全校捐款最多的学生时的那种感觉。那是他头抬的最高的一次,全校的目光都注视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再发生一次地震,再捐一次,甚至捐血,捐命。

“谢谢你啊。”

张三对李四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晚上依旧只有他们两个人。聊了一会李四就早早睡了,张三躺在床上兴奋的睡不着。他给原来的同学发起了信息。

“猴子,旅游好玩吗?”

不久,他收到了猴子的回复。

“好玩,可惜就差你!”

“别提了,我真后悔捐了这么多,这么长的假期都没钱出去。我来学校了,刚好有个室友是灾区的。”

“是吗!他人怎么样?”

“感觉还行,不过说起家里死人那么轻松。”

“不会是脑袋震坏了吧!”

“哈哈,我看没准。”

张三笑起来,在床上翘起二郎,床咯吱的响了两声。

他突然感觉创下一阵乱动,伸头看过去。李四猛然从床上坐起来,一丝不挂,冲着门飞跑过去,被地面的行李绊了一下也顾不得。

张三愣了。“他真的把脑袋震坏了。”

他还没有来得及打这句,就听到李四叫喊着:“地震了!快跑!”

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却一直回荡在张三耳朵里。

(后记:当年那个睡不踏实的室友是我们中间最喜欢睡觉的。)






意识采集



刘一很喜欢他这个意识分析专家的工作。比如现在,他看着屏幕上定格的画面,那是一个女人的乳房,被粉丝蕾丝的胸罩包裹着,好像花瓣包裹着的花蕾。他喝了一口咖啡,抿了抿,嘴里仿佛有奶香。

这是一个男目击证人的意识记录,他本来死活不同意政府提取他的意识。但是刘一问他,你知道王武吗?这个男人听了,脸上的表情更痛苦,但是却同意了。他显然知道王武。

王武,因为可能目击了一起重大犯罪,但是拒绝配合公安机关进行意识调查。最后愤怒的人们把他的一切信息公布在网上,人们进行谴责,抗议,甚至怀疑他本人就是犯罪嫌疑人。王武顶不住强大的舆论,最后自杀了。

刘一很遗憾,他公布王武一些信息的本意是希望舆论的压力让他配合调查,没想到最后他竟然死了。人们每日所思所想都会留在潜意识里,人无法自己控制,但是科学可以。科学家可以提取潜意识,进行分析还原成画面。或许你无意的一瞥已经看见了犯罪分子,刘一他们的工作就是搜集这些目击人的无意识,还原成画面,从而在里面锁定犯罪分子。所以,无数的人就是无数的监控探头,照片取证已经过时了。

可是这一切都只对活人才能用,人死了,潜意识也就没了。

其实有了这样的技术,把所有人的脑子都扫一遍,就可以查出来那些有犯罪倾向的。刘一提议过,不过公众不接受。人们还不希望思想完全赤裸的暴露在外人面前,尤其是国家机器。当然,人们痛恨犯罪,所以同意了这项技术用于侦破犯罪。

刘一喜欢看别人的意识画面。他把画面往前后倒,是一些无聊的生活片段。突然,肉色充满了屏幕。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刘一看了一眼她的乳房,并不是之前的女人。

如果不是因为B市这次恐怖袭击的案情重大,任务压的紧,刘一会多花一点时间,看完接下来这段情爱表演。死了很多人,群众很悲痛,领导很重视,国际影响很不好,犯罪份子很狡猾,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传统的破案手段一筹莫展,人们只寄希望与通过现场人的意识比对发现可疑的人,找到突破口。

刘一把画面调到案发时间,画面一直是一个女人乳房之间的深沟,很久之后才是不远的爆炸、破碎的肢体和流血的人。这个目击者目光总是锁定女人的。

刘一理解为什么大部分来接受意识采集的人都面露难色。他看了无数的意识,总能找到惊喜,比如名人。

他也看见过自己的妻子进入别人的意识。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思维,不去多想。他反复告诫自己,这都是别人的无意识。

这确实是别人的无意识。

这段画面对侦破毫无用处,刘一只当是娱乐消遣。他又喝了口咖啡,换了下一段。



第二天,刘一遇到一个接受采集的人,是一个大约上小学一年级的男孩。陪他的是他的父亲。

“我不同意你们采集他的意识。”小孩的父亲很严肃的说。

“我理解你,但是我们必须采集,这是命令。”

“我不管什么命令,他只是孩子。他吓坏了。”

“我知道,但是他可能会帮助我们破案。”

“我不在乎破案!”

“先生,这是国家的命令!你有义务配合!人民的安全也需要你配合!”刘一提高了音量。

“少年儿童保护法提到儿童有权利不接受意识采集!我是他的监护人,我说了算!”孩子的父亲把音量提的更高。

刘一拍了桌子,站起来。“这是特殊时期!这可能是恐怖袭击,会威胁每个人的安全,你的孩子必须配合!”

“爸爸,我愿意采集。”

刘一和孩子的父亲都愣住了。刘一看着这个孩子,他的脸上还有爆炸留下的伤口,但是眼睛里似乎没有残留的恐惧。而且,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刘一。

他父亲抱住他。“不行!”

“爸爸,我想。”

这个孩子是刘一遇到的几乎是第一个主动接受采集的人。说“几乎是”,因为之前只有疯子和傻子会愿意,但是不会配合。

“小朋友,你知道意识采集是什么吗?”

“知道,就是把我心里想的画出来。”

刘一觉得这个说法很形象,就继续问。“你为什么愿意配合我们呢?”

刘一想,这么小的孩子应该不懂得什么是为了国家和人民吧。

小男孩终于把目光从刘一身上移开了。“贝贝问我喜不喜欢她,我还没说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我只想知道我是不是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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