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

真是你，你迟到了。

是，对不起。

呵呵，你迟到了。

对不起，路上堵，车又坏了。

得了吧，六年一直堵？车坏了这么久修不好？

对不起。

算了，我不想听。你变了，老多了，这路堵的挺揪心吧，头发全白了。

是啊，全白了，我也懒的染，这样挺好。不过你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漂亮。

漂亮有什么用。你怎么今天想起我了，当年约好了时间你没来，真是说走就走，一句话都没说。

我说了，你没听见。

你没说。

我说了。

你就是没说。

我真的说了。

你还是跟我顶嘴，怪我耳朵聋行了吧。

不怪你，是我说的声音小。

说吧，今天怎么找到我家来的，这么多年，终于想我了？

我不是特意来看你的。我来送快递。

快递？怎么转行了？那么聪明的脑子，送什么快递。你哪家公司啊，怎么大晚上送货。我看你不像是快递，像是小偷，来偷东西都吧。

是啊，来偷你。

呵呵，当初你根本不用偷，现在你想偷也偷不走。

想偷早偷了。

是吧，那你就想想吧，反正没机会了。送什么，我没买东西啊。

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女儿的，圣诞节礼物。

哦，可能是我老公买的，你搁这吧。要不要我签字，签完你就可以走了，我要睡觉。

不用签字。

行，那你走吧。

我走了，再见。

别再见，原来想见，现在不想了。

行，那就不见了。

你还真是说走就走啊，你怎么不问问我过得怎么样。

看你过得不错，不用问，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

也是，你想知道什么都能查清楚，当初就是看上你这聪明。

嗯。

你什么都知道，这么多年不联系我，为什么偏偏今天就出现了？

不讲道理，我今天是给你家送货啊。

呀，说的跟你迫不得已似的。现在送完了，你还不快走。

我刚才就准备走了。

快走吧。

我必须得走了，还有其他家要送。

你还是这么忙，换个轻松点的工作吧，大半夜还要跑，你睡眠又不好。

谢谢，就这几天忙。

你看，我还记得你睡眠不好的事。你什么都不记得。

我记得。

记得你也不问。

想问来着。

你倒是问啊。

有意义吗？再说你也不是没联系过我？

怪我咯？怪我不联系你！

不怪你。

是你一声不吭地跑了，你不想理我了，我还怎么联系你。

可是你还想。

你不想吗？

嗯。

想还是不想。

这么多年了，这个没什么意思。

是啊，本来可以挺有意思的。

你看，这么多年没见，一见面我们就吵架。

谁跟你吵架了。

小狗狗。

行了，别开玩笑了，我已经嫁人了。你快走吧。大半夜送快递，骗人都不会。我就当你余情未了，终于想我了。

这个我真没骗你，我就是送快递的。

你？辛辛苦苦读了那么多年最后沦落到这个地步？幸亏我没跟你在一起啊。

别瞧不起我们劳动人民啊。

行了，别装了，你来晚了，没戏了。

你看，你还是不信我，以前不信，现在还是不信。

信信信信，我信你，你说什么我都信。你是不是还要说说以前的事啊。

不说了，顶没劲。能说清楚早说清了。

那就说说现在吧，你是哪个快递公司的？

你真信我？

真的，你快说。

其实我是国际老年人关爱儿童组织旗下圣三塔克劳斯一夜达国际物流责任有限公司亚太大中华区分公司的。

什么鬼东西这么长。你再说一遍，叫圣什么？

三塔克劳斯。

哦，三塔克劳斯。行啊，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能编。你就说是圣诞老人不得了。

那是俗称，说全名不是显得高大上吗。

是啊。你这头发颜色倒是像。嗯，长得也像老爷爷。

是，你也知道我学的专业不是物流，能进公司，还多亏了这头白发。人家说形象好。

怎么着，圣诞老人不是西方的吗，你们还招亚洲人？

这是公司的战略，本地化经营。白人体型大，在亚洲目标太大，容易让人看见。所以我们为了配合各地市场，都是选当地雇员。这里考虑因素可多了，有些地方要顾黑人，有些地方还要顾女性来送货，就为了堵住那些女权的嘴，还有宗教问题，更头疼，说不定还得把帽子换成绿的，也幸亏那里没有戴绿帽子这个说法。还是以前好，两千多年前公司刚成立，就我们老板一个人跑业务。当然，当时人口也少，信仰的群众也不多，而且冬天比较冷，降雪量大，也没有车，雪橇开得快，也不用找停车位。现在不行了，全世界七十亿人，信我们的也多，一个人肯定送不过来。全球变暖，也不下雪了，雪橇好不容易开出来，还找不到地方停。

你们就不能换个交通工具？

唉，公司文化的事，雪橇不能换，死规矩，行政那一套你也懂。你看中国这天，冬天霾大，赶上公司给配的GPS数据也没升级，我出门就撞一新建的写字楼上了。

这就是你说的车坏了？

对啊。

她怎么样？

谁？

她啊！胸有没有我大？

哦，没有。

好。雪橇坏了，那你怎么过来的？

雪橇上拆了根木头，绑了把破布，做了个扫把，骑过来的。

骑着扫把的圣诞老人？

嘘，别乱说，巫师界跟我们不对付，老盯着我们找茬呢。这要是他们知道了，肯定得告我们侵权。

你的鹿呢？拉雪橇的鹿。

现在哪还有鹿啊！早就换自动驾驶了。你敢用鹿，那些环保主义者就敢告，几十年前就把鹿放了。而且养鹿费太贵，现在也就是芬兰总公司有一只当吉祥物养着。当然了，因地制宜还是有可能的，听说埃及分公司用骆驼来着，印度公司偷偷用牛，这也是被油价逼的。

呵呵，还真现实。

特别现实。这两年虽然市场越来越大，但是运输人工成本都蹭蹭的长，也是越来越不好干啊。送货时间又短，晚了容易被投诉，小朋友的心又脆弱，真是难。我们大中华区原本有十个人，有的压力大，有的嫌钱少，有的公司主动辞退了，到现在就是三个人。

嗯。你这一晚上还有不少单要送吧，快去吧，我不打扰你。

真是不少单，你家我这是才开始。你看看我这手机，看见上面闪烁的点吗？告诉你一个秘密，凡是有童心的人，这上面我们都能看见。其实我们也不止送小孩礼物，大人也送。

你够了。你真是能编！你能编这么多，这么多年怎么都不能哄哄我！刚才你还那么冷漠，说起工作你又滔滔不绝。这样好吗！我一直希望你什么时候可以跟我说一句话，从来没有！就像消失了一样。现在你又出现了，给我说了一个圣诞老人的故事，还是骑着扫把的圣诞老人？我不是小孩子，你现在骗我有什么用？如果你想我，为什么不直接说？

你还是小孩子，你看，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看着，写着你名字的点一直亮着。你还像小孩子一样。我时不时的拿出来看，看着你的点变暗了，又变亮，旁边又多出一个点。你看。

我不看，你就是骗子！我就不看，不想看！我不看——

亲爱的，是你吗？刚才什么声音？

老公，没事。我口渴找水喝，不小心把杯子打碎了。你继续睡，没事。

妈妈，这个圣诞节，幼儿园的小朋友只有我收到了圣诞老人的礼物，他们都可羡慕我啦。

是啊，小宝贝。圣诞老人的雪橇坏了，他只能骑着扫把，把礼物送给最乖的小朋友，那就是你呀。

（于2015年12月30日）